猿猿同学提不起劲

曾电影院目击蜘蛛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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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寡言的骑士 FIN.

01.

我曾问过十五岁的久嘉是否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他蹲在我身边,看着对面墙上悬挂的鹿头心不在焉地对我说记得。接着他以并无起伏的语气描述了当时他跟着改造中心的工作人员进入我房间的时候我的脸色是多么的屎。

其实我事后也不止一次地向他解释过了。那不过是我的裤腿上粘上了三明治的碎屑,在我俯身擦拭的时候手肘不小心戳到了轮椅的转换按钮,结果轮椅便开始在屋里乱转,在险险擦到书架之时被我按下了停止。虽然这听起来并不是什么惊心动魄的事故,但对于平日里需要轮椅代步体力为负的我,这几乎算得上一场噩梦了。

久嘉或许是见我又要开口解释,就为难地揉了揉他深蓝色的乱发,接着站了起来,转到我身后。

“我推你回去。”

“不了,陪着我回去就好。”

我开启了轮椅的自动系统,用眼神示意他走在旁边。他无奈地耸了耸肩,兽耳也随之抖动。我们在改造中心的博物长廊里缓缓前行着。

这两边悬挂的动物头颅和昆虫标本大多是新纪元年之后灭绝的生物,甚至还有大量珍稀的北极种目蝶挂在普通的位置。我的目光衍至前方由激光提住的深蓝梗狼骨,不禁偷瞄了旁边插着裤兜低头慢行的久嘉。

他朝向我的左臂腕骨之上的编码晃来晃去。

那编码与其周围的繁复花纹便是所谓的“创神之吻”,然而这般文艺的名字,只不过是改造师在改造结束后在改造者身上纹下的编号和签名而已。

我收回目光,长廊的拟自然风空调有些海盐的腥味,我竟微微地倦了,于是偏了头,闭上了我仅有的右眼。

我与久嘉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在我的房间。

那是三年前,B城城郊的医院病房。我跟随着改造师恒溪去到了那里。一位黑发的少年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容貌很是秀气。然而他周围撤下一半的仪器和导管无不说明——他死了。

恒溪递给我一个文件夹,我翻开,里面是这个男孩极为详细的资料,我仔细地看过之后带走了他的尸体。

没错。那少年便是久嘉。准确地说,是“人类”久嘉。而随我一起穿过博物长廊的是——“改造者”久嘉。

我与恒溪同为改造者,却也同样不完整。他以优于常人的头脑、创造力、决断力成为了改造师,在缺少实验材料的初期他总是对自己下手。在一次硬化改造实验中,他向他的左腿注入了太多的液体钢,结果无法救治只好截肢,那之后,恒溪便只能依靠机械义肢行走,并常携一柄长拐来辅助动作。

而我的经历,听起来则像一个奇幻故事。

 

十三岁的我,在一次野外探险时被世界上仅存的几只大型白色古猿捉了去。它们把我当作玩具一样玩弄,完全不在乎我这活物的任何感受,在暗无天日的囚禁之中,我凭借进食青苔吮吸雨水过活。

后来改造中心的团队在野外取样之时发现了我,然而那时的我左眼已然变瞎,骨瘦如柴且丧失了行动能力,他们将我带了回去,让我在诊室中接受治疗。

因此我常常能够见到由于实验后果被送到诊室的恒溪,每次两三句的闲话来往使我们渐渐熟络起来。交谈的时间长了,话题已经可以触及到三观和未来这种略为严肃的问题,后来我快要痊愈的时候,恒溪对我说他向中心表明要将我留下来的请示已被批准。也许是我在生物科学上的天赋展现了出来,在我被留下后不久,我也被承认为了改造师。

而久嘉是我手下的第一个改造者,我想,也会是最后一个。

关于我与“改造者”久嘉的第一次见面,而是在改造中心那泛着绿光的地下科研培养室。

当时我坐着恒溪送给我的机械轮椅,移到柱形的培养囊边,观察并记录着那上面的数值——我提取了久嘉的基因组并解冻了的深蓝梗狼的细胞编码出了新的基因组,作为一次前端生物改造的尝试,我使新基因组保留了人类久嘉的智慧和狼的迅捷,想要创造出优势的生物改造者。

我看着营养液中的他从人造受精卵以人类发育速度的十多倍成长着,不到一年,他就长得和十几岁的人类少年一般大了。由于无法修剪,他深蓝色的长发漂浮在液体中,显得十分梦幻。而我本不想保留任何兽形特征,却是不知哪里的疏漏,还是留下了两只没有听觉的狼耳。

我以为死亡便是久嘉的界限,故我预计他会一直生长到他死亡之时的体态才出现意识。却没想到那日夜晚他就睁开了双眼。

我一项一项查看着仪表和数值,等看到【脑数值】那一项时,却发现本一直平稳的0值这次竟直接飙升到了198。我几乎是瞬间抬起了头。

我对上了他的双眸。

也不知当时是怎么回事,我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可以称作是极为慌张地跌回了房间。回去之后我即刻叫了恒溪和改造师们去解决提前觉醒的久嘉。所有细节我都曾在讨论会议之上列出,相信改造师们超常的智慧可以使他们做到。

事实是,他们当然很好的完成了任务。

改造师中不乏有善于编故事的人,他们给久嘉灌输了有利于我们的价值观,在他生前的记忆添油加醋,不合理的就模糊了过去。十天之后,我见到了完全态的久嘉。

啊。也就是我脸色很屎的那天。

 



 

02.

被挪出了营养液的久嘉开始以正常人类的周期生长,我却仍旧保持着十三岁的样子。我曾想过询问恒溪,但我在做过一次简单的脑CT过后很快就明白了。

由于营养液中的生物一般都是非常珍贵的实验材料,他们会在其中向着自己的界限生长,所以其中添加了防止研究器械透视的物质。当我拿到我自己的脑部片子时,我看到的是一片致密的白色。

——那是我浸在营养液中的大脑。

改造中心很可能为了保留我的生命不惜让我止于失去行动能力的界限,我的机械脊柱和头骨支撑着我沉重的头颅,我也曾怀疑过我身上到底有什么让改造中心如此费心的原因,然而当我这样询问恒溪之时,他只是笑。

我只好将这个理由暂且定为恒溪对我这个朋友的馈赠。

十六岁的久嘉已经能很好地接受在改造中心的生活,不再总是需要我陪他逛逛。

他骨子里狼的本性使他向往着和其他许许多多的人在一起,而不是和我这样平时只会因为工作与人交谈的孤家寡人待在屋子里。

我曾远远看见他在人群中的笑容,也许是在和大家交谈玩笑,脸上流露出了些许属于少年的心机。

唐对我说久嘉的团队合作能力很强,在小队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约书亚也会时不时递来证明他的智慧值和改造值都很是出挑的文件。

久嘉一天天地长大,也越发地出色。

在他十八岁的生日当天,他成为了一名优秀的执法者。

后来他穿着执法者的蓝色制服,来找我消除“创神之吻”。

“阿渊。其实不消除也可以的。”

我透过他整齐的深蓝色短发和发亮的蓝紫色双眸,看到的却是几年前总是在博物长廊里席地而坐的幼兽般的少年。

其实像我这样半吊子的改造师所给予他的只有他那被改造的身体,连改造者初期陪练也是随着其他改造师一起。我与他的羁绊日渐消失得除了他腕骨上的签名并没有其他。

我摇了摇头,抓住他的手腕附上了清除机器,整个过程也不过几秒而已。虽是完全可以由改造者本人完成的事情,但执法者的编码由所属的改造师清除好像已经成为了改造中心中不成文的规定。

我松开他变得光洁的手腕,转过轮椅背对着他。

“生日快乐。虽然是迟到的。”

“啊。谢谢阿渊。”

我看见落地窗玻璃上的反光,是他透着狡黠的帅气笑容。

我也不禁笑了。

后来被改造界称为“执法之恶犬”的执法者教官托利来找我,上来就龇着他的一口鲨鱼牙对我抱怨。

“渊妹,你都不知道久嘉他!每天嘴里都是成串的奇怪知识,偶尔居然还会冒出什么前纪元的古中国语!我根本一丢丢都听不懂好不好,也不知道怎么打断他!虽然他是真的很厉害......我也很喜欢他啦......”

托利是我在改造中心的第五个年头所识之人,他的基因改造使他可以极迅速地移动起来,以及弹跳力和行动力都成倍地增强了。那时我与他接洽的工程出了一些小差错,我们一起去到前方解决的时候熟络起来。

他对于贯彻自己的正义这一方面极其严肃,以至于有了恶犬的称号,然而他本人其实是很有反差萌的存在,没有任务的时候就像个活宝一样。就比如说即使他知道我这长不大的身子比他经历的岁月长,在纠正了几次后,他却仍旧不要脸地叫我妹妹。

久嘉称为执法预备役的时候恰巧是托利作为教官。所以他便时常过来与我讲述久嘉的事情,但大多数都是上面那种与抱怨共存的赞赏。

我自然认知到久嘉在执法局那里不会落后于人,不过在托利这边听到对他的夸奖也不乏是一种享受。

“他还时不时地在场地边唱歌!我觉得你肯定是没听过,你都不知道我们那里凡是正常点的女孩子,眼神就这样——唰唰唰——”托利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的眼睛前面晃悠,意在凸现那些少女的心意。

我和着托利的尾音勾起了嘴角。

我自然是常听久嘉唱歌的,但始终令我刻骨铭心的永远是——

那是久嘉觉醒后的两周,一个月圆之夜。

在他见过我之后,并不能直接留在我身边,久嘉会接受一周的稳定测试,许许多多的改造师在他身边,虽与正常生活无异,但实质上都是一双双盯着他的眼睛。

我平日里几乎是无法入睡的,闷热的夏夜使我想在改造中心的拟森林逛逛。于是我就这样做了,我驱动着轮椅向森林中前进。夜晚这里本不应有人,我却意外看见了共事的同事。

米兰达对我做了前进和隐藏的手势,我缓慢地挪到了她身边,她又伸出手指指向了不远处一块巨石。

我转移了视线,那是突然撞进眼帘的一切。

密不通风的墨色夜幕流动着奇异的蓝色光晕,一轮满月像是将这笼开了洞,如同深海漩涡般吸引着人的视线。而那石头之上的身影却更令人移不开目光。

久嘉的长发仍未来得及修剪,随着夜风微微飘扬,他席地而坐,轻声和歌。

他的目光游离,盯着远方的瞳色也变得越发深邃。他似乎是以无意识状态做出这种行为的,我仔细观察着。

我的理性告诉我盯着他,我的思绪却随着他歌声远去了。

那是怎样的悲伤——

 

 

我眼眶竟是湿了。

 




03.

与少年久嘉在一起的日子将会是我无法遗忘的记忆。现在努力回忆过去,就连被虐待的那段时间都是很模糊的,只有和他相处的记忆才会时不时浮现在我眼前。

他不来陪我的时候,我会转着轮椅偷偷去看他。看他对着陪练机器人与改造师鞠躬、出拳、施放能力,看了他太多的努力,太多的汗水,也会为了他的优秀暗搓搓地高兴。看他去场地完成相应的任务,和伙伴的相视而笑,看他敏捷的闪现与大胆的谋略。

他来陪我的时候,我反而不知去做什么好。我这残破的身躯,就连站立也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们常常共同穿过博物长廊,把所有的藏品都谈论个遍。我们也常常前往观景台,吹着模拟的山风,鸟瞰城市,次数多得甚至能数出建筑的名字。

我们始终处在尴尬的关系,我造就了他,他最终的目的地却是离我而去的远方。

不过,我很庆幸,我还有一只眼睛,我可以看着他的样子,我还有双耳,可以听到他美妙的歌声,我还有一双手,可以在他转身的时候偷偷抓抓他的背影。

我想我是喜欢他的。

也许是从他的细胞开始。

唔。这么说感觉自己有点……变态。

近日身体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虽然从前很是无力,但最近出现了肌肉抽搐的情况。而且常常在夜晚呕吐,脑袋也是一片混沌。于是我前往科室给自己做例行检查,发现本就很低的生命数值掉向了更低,这意味着——

我要死了吗。

原来是这样啊,我要死了啊。

我不常与久嘉说再见,因为我与过去说够了再见。但这一次可能便是真正的再见了。

这些日子我除了完成任务,外出地更加频繁,我开始重走我生前去过的地方。我甚至觉得我应该回到我被捉走的森林看看。然而我并做不到。

我想,最后走过的会不会有最深刻的记忆?于是我旅途的终点便是那块月圆之夜的巨石。

我等到夜深。

陪伴我的依旧是轮椅和蝉鸣,我循着记忆里的路线缓缓走着,记忆中的路程却没有发现那块石头。我想着可能是时间久了,便向四处走走扩大范围。

走了许久,我并未看到记忆中的景色,反倒看到了以前从未见过的设施。我抱着好奇心挪进了那未关的门。走过向下延伸的长廊,终于落入到一个平台之上,我继续向深处行进。

映入眼帘的物体是许许多多柱状培养囊,我想这可能是另设置的培养室,便准备浏览过培养物后离开,我向前走了走。

当我处在这些培养囊中间的时候,当我看见全景的时候,我从轮椅上跌了下来开始剧烈地呕吐。

几百个培养囊,几百个人体。

虽然毫无例外地都是女性,但她们容貌肤色体型各不相同,甚至从一些生理特征上也可以很明显的发现她们并不是在同一时段被种植。我在研究中心看多了这种场景,所以我并不是因为感到恶心而呕吐。

转进中心的那一刹那,我感到了深深的共鸣。那是从身体每一个角落发出的震颤,以至于我羸弱的身体无法承受。我在一滩呕吐物中抬起头。

我看着那些从未见过的面庞,却有一种熟悉感席卷至胸口,几秒后,我坦然地笑了。

——她们就是我啊。

然后我看见久嘉穿着改造师的白色长褂从内室走了出来。

“阿渊。”他叫着我的名字,眼神利得像是要穿透我。

与他对视的时间实在是很漫长,我看他蓝色眼珠里流转的眸光,我看他脸颊那处的痣,我看他别在耳边的碎发。直到听到他发出一声叹息,他蹲在我身边。

如同他做过很多次那样。

“十年前,我认识一个女孩。她美好又优秀,她周围的男孩子都围着她转,不例外地,我被她吸引了。她嗓音甜美,唱起歌来很好听,她甚至还了解很多宇宙知识,我深陷了进去。”

“毕业典礼的那天,我想向她告白。那时我是学校科研会的会长,当天我交接事宜后,去她的班级找她,可她的好友却说,她早已离开。于是我只好悻悻地回家,没想到过了些日子却接到了有关她的噩耗……”

啊,这女孩肯定是死了。我轻轻点头表示了然。

“据说她是在出去玩之后深夜回家,遇见了见色起意的犯人,在挣扎中被杀害。当时我几乎崩溃了。”久嘉双手托住下巴望向别处。

“我托了家里的关系取到了她的干细胞。”

“然后我夜以继日地研究,直到五年前,我得到了肯定的实验结果。”

他看向我。

而我闭上了双眼,避开与他的对视。

久嘉不是被培养出来的,我才是。不是他被灌输了记忆,我才是。有什么人将久嘉与我的身份做了调换改编,装模做样地编纂了我的人生。

是啊,出了培养囊的生物如何继续生长?

想必久嘉的狼耳也不过是生仿作品,一切的一切都是谎言,就连那令我心神恍惚的月夜也只是故事的布景而已,只为让一切更逼真。

“你是完完全全复制了她的基因,成长并不顺利,身体也出现了一些残疾,我拜托擅长机械改造的恒溪想办法维持你的生命,我想你也发现了你脑的事情。”

“所以你就将她们的基因改造了?”我说。

看见久嘉点头,我肯定了我的猜测。这些存在于培养囊中的少女,我们来自同源——那久嘉深爱的女孩。她们或多或少掺杂了别的基因,而我,则是最完全却又最悲哀的复制品。

我的体力如同河水飞快流逝,此刻我已感觉不到身体各个部位的存在,但随着视角的突然转变,我意识到我倒在了地上。

久嘉走过来,抱起我,将我放在了一个实验台上。

我知道我应该说些什么,否则就再也说不出了。

“阿渊,自然死亡的过程太过难受,可能要提前说再见了。”

 我的眼皮沉沉的,我瞟到他拿起了仪器。

 

“我……”

 

“什么?”我隐约听到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

——我爱你。却说不出口了。

 

 

即使我不是她。即使我也不会是陪你走到最后的复制品。

但——

 

我愿做你的骑士。

无论生死。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感觉到,脸颊湿湿的。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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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沉默寡言的骑士:

世界观设定改编自 @推理没写完不改名 的作品(好像还没名字)。

这是一个能通过改造人体来激发潜能或创造超能的世界。在这里,普通人和改造者共存。经过初期大大小小的改造者骚乱之后,一些改造者组织已然成形,如进行改造者研究、掌握最高改造技术、培养了许多改造师的改造中心和优秀且充满正义感的改造者自发成立的执法组织hexagram(六芒星)。但如同人类有善恶之分一样,改造者亦然,那些自以为在执行正义的人,又怎么知道他们执行的才是正义?于是,改造者世界的战火便未曾熄灭……

作为送给同名up主的生贺,角色久嘉完完全全使用了久嘉本人的设定——蓝毛、狼耳、会唱歌等等。虽然up本人不怎么买账,但我还是写得蛮开心的(并特别在文中添加了生日祝福)。是一篇自以为是的产物

另外:当时LO主在读《掠食城市》这本书,本文设定稍受其蒸汽朋克世界观的影响,希望不会显得格格不入。

同一世界观短篇传送门:直至末日仍无法哭泣的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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